混乱善良赤安写手

【赤安】语言与沉默(上)

简介:一个工作过于上手导致活该单身的故事。预计两发完。



Disclaimer:有大私设。组织已覆灭,案件是浮云。



正文:


“初次见面,我是赤井秀一。以前你们的人也叫我莱伊。”

黑发男人将资料随意往腿上一搭,礼貌地笑了笑。

坐在他对面的组织成员毫无反应,不仅没有答话,甚至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更确切地说,他已经反应无能了。这个可怜的人面色惨白,双手无助地抓着膝盖,紧绷到浑身发抖。这时如果走上前去轻轻敲一下他的脑袋,他恐怕会像祖母家的古董花瓶一样碎掉了。

监控室里的氛围也并不轻松。大家透过单向玻璃看着审讯室里的两个人,被扑面而来的逼仄感压得透不过气来。风见裕也推了推眼镜,有些紧张地倾过身来:“降谷先生,真的没有问题吗?让FBI来做审讯……”

“要不你来继续?”降谷扬起眉,“已经耗了将近一周了。再拖下去,咱们可扣不住这个人了。”

“可是真的没有问题吗?”身为FBI的卡迈尔也忍不住开口了,“当年楠田陆道看见赤井先生,直接举枪自尽了……”

听到这句话,降谷忽然笑了,笑得卡迈尔寒毛直竖。

“是啊,我记得呢。”他不无愉快地追忆道,“可惜他不像楠田陆道那样,死了还有利用价值。所以自然不会给他这个解脱的机会,是吧?”

果然还在记仇啊……大家都识趣地收了声。降谷沉下脸,认真凝视着审讯室里的一举一动。被审问的组织成员是在上周的行动中抓获的,他潜伏在银行里负责转移资金到国外,因此一定掌握着组织资金链以及余党的线索。然而这是一个训练有素的代号成员,被公/安的人轮番审问许久都没有倒出一丁点信息。降谷由于身份缘故不能亲自出面审讯,再三权衡后,终于决定做一件比把自己的牙全敲碎还要难受的事。

「一般来讲我是不会求助于FBI的。这理论上也是违反本厅规定的。可是现在时间紧迫。黑田理事官也同意,应该将追查组织放在首位。所以,我只破例问这一次——要不你来?」

这句话由他传达给风见,再由风见转达给了卡迈尔,最终送到了赤井秀一那里。答复很快就通过卡迈尔转达给风见然后回到了降谷这边:

「好」

好。风见这样说道。降谷简直能在脑海中重构那个男人说这个字时无所谓的表情和冷淡的声音。这就是为什么赤井出现在了审讯室里,并把那个房间变成了令人生不如死的地狱。

“不如先来讲讲我们共同的老熟人,贝尔摩德的事情吧。”

“我不认识这个人。”

“撒谎。”

犯人的脸色青了。

监控室里的人开始带着疑惑窃窃私语。

“是他的手。”降谷说。大家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他一边继续盯着审讯室里的动静,一边解释道,“他说不认识贝尔摩德的时候,拇指藏进了拳头里。这是对自己的话不自信的表现。”

“看来她是威胁你了吧?”赤井继续。“你并不是想保护她,而是害怕她。那问题就很简单了:如果你配合我们的工作,我们就会为你提供保护。如果不配合的话,你恐怕就要被夹在贝尔摩德的威胁和我的威胁之间了。”

“……这又是怎么看出来的?”卡迈尔瞪眼。

降谷答道:“刚才他的左脚脚尖上扬。这是一种下意识的对抗动作,说明跟贝尔摩德有关的回忆令他感到不自在、甚至反感。”

周围一片了然的叹息。这时,一直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黑田开口了:

“降谷,你在警校的时候,审讯这门课拿了几分?”

“九十六。”

“是毫无悬念的第一了吧。”

“嗯……不过如果那家伙在我班上的话,”他的舌尖轻轻划过上唇。“我一定会忍不住趁模拟审讯把他打一顿,然后被扣分的。”

黑田清了清嗓子,警告地看了自己最得力的下属一眼。

“听说降谷先生打德州扑克也战无不胜。”一名企划课的新人忍不住插话道,“您毕业之后好几年,警校里还流传着各种关于您的传说……”

“咳咳……”降谷自己也清了清嗓子。在警校打牌这样的事情还是不要在长官面前讨论了吧。

在他们闲聊的功夫里,审讯室里的组织成员正经历着一场全身心的崩溃。

“让我替你简化一下问题吧。”赤井拿起一叠资料。“这里有一些照片。我来展示给你看,你来告诉我,在海外接应你转移资金的同伙是哪位,如何?”

这不是在征求意见。他刚说完,就自顾自地开始一一展示出照片,同时眼睛牢牢锁在对方身上。轮换到第六张的时候,他停住了。

“是这个人吧?”

“这又是怎么回事啊!!”风见的眼镜快要碎掉了。

“这个嘛……”降谷用指尖抵着下巴,“我也不知道了。”

风见的眼镜彻底碎掉了。

降谷压低声音问身旁的茱蒂:“这都是你们匡蒂科教的?”

“匡蒂科确实教过审讯,”茱蒂答道,“但我认识的探员里,没有人能像秀那样……在他接下卧底任务之前,纽约分部的重要审讯和谈判都是他经手的。”

“哎,所以为什么要派他去卧底。”降谷抱起双臂,“当年真是坑死我了。”

“原来是CBOE的人啊,”赤井看着手里的照片,若有所思。“难怪把交易程序写得这么难看。”

说罢,他将资料撂到一边,吊儿郎当地向后一倾,椅子便两腿着地晃悠了起来。他朝监控室的方向看过来,鹰一般的视线仿佛穿透了单向玻璃,落在目瞪口呆的人们身上:

“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审讯结束了。

一片哗然中,大家开始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面面相觑。风见收起碎掉的眼睛,忍不住问道:

“降谷先生,您怎么知道他可以搞定?莫非以前见过FBI的审讯?”

降谷正在收拢资料,听到这句话,回过头去。

“其实吧,”他挑起嘴角,“从来没有。”


——



午休时间快结束的时候,降谷在天台找到了赤井。对方破天荒的没有在抽烟,手里取而代之拿着一杯冰咖啡。正午的太阳将地面晒得灼热,身穿深色衬衫的高个男人靠在所剩无几的阴影里,一边咬着吸管一边放空望向远方,漠然的表情跟抽烟时如出一辙。

“你是怎么判断出共犯是谁的?”降谷好奇地问。

赤井从放空中回过神来,看到是他,略微有些意外。他用吸管转了转冰块,低声说道:

“这个没看出来不怪你。我摆出那个人的照片时,他下巴绷紧并且瞳孔收缩了。如果你坐在他对面,就会一目了然。”

“原来如此。”

降谷点头。弄清疑惑后,他无意久留。当他正准备离开时,赤井话锋一转:

“其实你找我做审讯,我还挺意外的。”

他们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对视。的确,在组织里的时候,与对手面对面周旋、套取情报是波本的工作,莱伊只负责支援和远距离狙杀而已。后来联合搜查时,审讯也都是交给主场的日本警方进行。在他们有交集的所有场合里,FBI王牌探员没有主动显露出一丁点解读别人内心想法的能力。

“很意外吗?”降谷歪头,“我可是从见到你第一眼,就看出来了。”

“哦?”

“能出难题的人,解题能力一定也很强吧。”

“这样啊。”对方明白了,扬起头靠着墙,露出怀旧的浅笑。“彼此彼此。”

降谷不会忘记在组织里和莱伊初次见面时的情景,因为没有比那更摇撼心神的初遇了,负面意义上的:废弃海边工厂的天台上,黑发男人冷冷转过身来。他两指夹着烟,一缕白雾上升,衬着漆黑的大衣,像午夜海面上惨淡的月光。最摄人的是缭绕的烟雾后面那双绿色的眼睛,像逡巡荒野的孤狼。他在观察我,降谷意识到,以一种表面难以察觉实际却极其露骨的方式。雪上加霜的是,他根本看不透莱伊。这男人身上有种反直觉的定力。无论是那张冷漠的脸,还是举手投足间可怕的镇静,都像水泥墙一样阻断了试探的目光。

肢体语言之所以比语言诚实,是因为它反映了人类经过漫长年月在丛林法则下进化出的生存本能。人们面对外界刺激时,很多反应完全是下意识的,连自己都无法察觉,更别提控制了。如果连这些反应都能够精准拿捏,不是单单头脑好、心态稳就可以做到的。这必然需要对人类心理有深刻的理解,以及日复一日、耐心持久的磨炼。

这样的人能成为死神一样的狙击手,一点也不令人意外。

不过,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降谷都没有为此感到困扰。他松了松领带,饶有兴味地看着对方:

“那、你能猜出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让我看看。”赤井慢悠悠地走出阴影、走到他跟前,煞有介事地歪头打量着他。

忽然那杯冰咖啡闯入眼帘,走位飘忽地袭来,径直贴上了他的脸。

“喂!”他捂着脸向后弹去,冰凉的触感让他浑身打了一个激灵。

“降谷君,根据我的观察,你刚才觉得脸很凉。”

降谷顿时火冒三丈。而对方表面一本正经、实则早已忍俊不禁的表情更是火上浇油。刚才在审讯室里还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银色子弹,现在却直爽地堕落到小学生的水平,恶作剧得逞之后还好意思笑。一个人在人前人后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差?

“根据我的观察,你接下来会觉得脸很疼!”

降谷说着便一拳招呼了过去。

可他这一拳被赤井稳稳地接住了,用的还是没有拿着咖啡杯的非惯用手。

“别打脸。”赤井好言相劝,握着他的手向下移,最终抵在了自己的胸膛上。指节落下之处,触感结实有韧劲,在深色衬衫的遮拦下依旧透着力度,一如这个人沉稳有力的心跳。

降谷收回手,没好气地转移了话题:“放空结束就下楼回办公室。你不觉得这里很热吗?”他刚说完“热”这个字,赤井就举着冰咖啡又朝他的脸凑了过来。“喂!你有完没完……”他抬手去挡,“你不走我走了。”

说完他就转身向楼梯口走去。赤井非常自觉地跟在了后面,虽然看不到人,但能听见冰块在咖啡杯里悠闲地碰撞摇晃。走到门边时,一只手臂倏地伸过来,越过他的身子,为他打开了门。

他回过头去,看到赤井扶住门,正看着他,眼里罕见的认真令他心里一颤:

“降谷君,其实有时侯,我还真挺想知道你在想什么的。”


——


第二天,降谷在企划课休息室的咖啡机旁遇到了茱蒂和卡迈尔。一般FBI都是组团来这里偷咖啡的,于是他问道:“赤井呢?”

茱蒂答道:“坐今天一早的航班飞纽约了。”

“又去了啊。”

与组织的最终决战过后,赤井反而成了最忙碌的人。一方面,FBI的长官知道他对这个案子的执念,因此特别批准他继续留在日本处理收尾工作,但是另一方面,FBI又不可能放任自己的王牌探员一心扑在这个最凶险的阶段已经过去的案子上,于是赤井时不时还会被新的疑难案件召回美国,很长一段时间都过着纽约东京两头飞的日子。

“秀真可怜,”茱蒂一边搅动咖啡一边摇头叹息,“要做双倍的工作,交双倍的房租,却只领一份工资。”

降谷没能控制住自己,在听到赤井可怜的言论之后不厚道地笑了。

“如果他愿意,会议室的地板随时欢迎他来睡。”

他说这句话时万万没有想到,三个礼拜后,当他晚上九点钟从办公室走出来时,真的在企划课会议室的门口看到了拖着行李箱的赤井。而且他还是带着伤回来的。左手掌心草草缠了几圈绷带,脸上也有尚未褪去的淤血和擦伤。

赤井应该也没想到会在这时遇见降谷。两个人无言对视了半晌,氛围有些尴尬。

“被打脸了?”

“你看上去很高兴?”

“糟糕,被看穿了。”

“根本没想掩饰吧。”

“所以,你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公寓钥匙忘在使馆了。飞机晚点了六个小时,到东京的时候使馆已经关门了。”赤井看了眼表,“我一小时后跟总部还有个电话会议,只好先到这里来。”

“那电话会议结束后,你就打算在这里呆到明天早上使馆开门?”

“反正有时差。”他耸肩。

“……”

在工作场合,赤井总给人留下些许散漫的印象,在生活中则更是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降谷与他打交道足够久,知道他的风格就是如此。他见到过这个男人冷漠地调试枪支,在静默等待与凶狠进攻两种状态间猛然切换,也见到过他在大家一筹莫展时端着咖啡、一声不吭站在会议室里凝视墙上的图纸,不设计出作战方案绝不休息,因此降谷知道所谓的散漫,只不过是这个人张弛有度间不在意外人眼光的表象罢了。

就像现在,尽管他描述的状况听起来有些惨,眼里也尽是旅途的疲惫,但是他的语气中却没有困扰,似乎不顺心的事只不过是个有待解决的问题,想好对策后,直接去执行就可以了。降谷想起前不久和茱蒂的对话,不由得叹了口气。

“来我家吧。”他说,“我在卧室睡觉,你可以在客厅里电话会议,后半夜如果困了,就睡沙发。”

这个提议恐怕是对方想都没想过的。这位FBI大魔王向来是理智与果决之表率,此刻却像思维断片了一样,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降谷看着他纠结的样子,感到莫名其妙。灵光一闪间,调侃道:“你该不会是不好意思吧?”

对方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握住行李箱的拉杆,答道:

“没有。”

随后又闷闷地补上了一句:“谢谢。”

降谷感觉自己像是把一只流浪的大型犬捡回了家。对方看上去疲倦却又警觉,不知是不是狙击手的职业病,刚走进门没几步,就开始侦察起屋子里的每一处角落,似乎同时正在脑海中构建出降谷家的三维透视图。从今以后,只要闭上眼,就能够在记忆空间里随意分析把玩。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客厅的茶几上。

“那是怎么回事?”

“它已经阵亡了。”降谷看了眼那支陪伴自己多年的HKP7手枪。“上回的行动中用它敲了一个小弟的脑袋,从此就不灵了。”

这把手枪是波本的私人装备,ZERO的长官特许他保留下来。但由于这个型号并不被日本官方使用,现在坏掉了也没有办法修理。

赤井走过去,拿起手枪细细端详。“有点眼熟。”

“噢,”他弯起嘴角,“我想起来了。那次在工藤家,你就是用这把枪指着我的吧。”

“啊啊,对。真是往事不堪回首。”降谷板起脸,从他手中抽走了枪,将它收进抽屉里,接着从柜子里拿出医药箱。“来,我帮你上点药,重新包扎一下。”

“小伤而已,不要紧。”赤井将行李箱放倒在沙发边,然后蹲下身取出电脑。

“真的吗?可你刚才一直在避免使用左手吧。”

赤井的眼睛微微睁大了。降谷将他拉起来按在了沙发上,然后很不温柔地抓起他的左手,开始拆解绷带。果然,最下面一层纱布上尚有血迹,掀开之后,是一道深深的刀伤,触目惊心地横跨了整个手掌。他带着些许的不悦,拿出消毒酒精、消炎药和棉球。这个平日里危险又随性的男人在他面前竟意外地安分了下来,像一匹收起了爪子的狼,任由降谷握着他的手,将酒精棉球擦在伤处。

那一定很疼,降谷想。可是耳边的呼吸依旧沉稳、扣动来复枪扳机的手指也没有一丝动摇。他不禁抬起头,想要看看这个人是否真的对疼痛不为所动,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温和的绿眼睛。

“怎么了?”赤井问他。

他应该已经这样看了他很久了,即使被抓了个正着,也没有显出尴尬。降谷摇摇头,重新垂下眼。

“在想什么?”

“没什么。”降谷流畅地组织着语言,“忽然觉得这个场景有点熟悉。不过啊,以前爱打架、经常挂彩的那个人其实是我,然后我就会到艾莲娜医生的诊所去。她总说诊所不欢迎打架的小朋友,但还是会给我贴上创可贴。”我告诉过你吗?你们的眼睛颜色很像。

“降谷君,现在你也是更爱打架的那一个啊。”

他被噎得无法反驳。这不着边际的对话完全没能释怀他心中的紧张,于是他丧气地沉默了下来。看来今天晚上的决定是个错误。最近一段时间里,他若有若无地躲着赤井,两人的关系不冷不热。他寄希望于时间和距离总有一个会率先化解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尴尬。可是现在,问题的源头就在眼前,对方的呼吸甚至可以扰动他的发丝,那么他又该如何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呢?那么,他就只好将纱布视作此刻世界上最值得专注的事业,屏息凝神、全神贯注地将它一圈圈展开,覆在那经历风霜的手掌上。完成包扎后,他才又抬起头,见赤井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他心里一慌。

“怎么了?想什么呢?”

“我在想,”赤井低声说,“你是不是改变主意了。”

他的心跳变快了。可是黑发男人眼里却没有半点局促,也不带任何期冀,似乎只是单纯的好奇。

“不。”降谷回答得十分干脆。

“这样啊。”赤井了然。没有露出困扰与失落,他轻轻放下了这个话题,像个该死的正人君子。

固定好纱布后,降谷看了看赤井脸上的伤。伤痕衬着高耸的鼻梁和锋利的眉骨,有种乱石嶙峋的野性与冷感。或许应该上一些药的,他想。但是他现在实在做不到了。

“我去睡觉了。”他对赤井说。“你需要什么请自便。这屋子里没什么秘密。你只要别把我家拆了就行。”

“了解。”

他做了一杯咖啡留给赤井,然后就像个逃兵似的把自己关进了卧室里。

这一晚,降谷睡得并不好。他以为自己可以像卧底时期那样无视同一屋檐下莱伊的存在,可事实上,他已经做不到了。长夜里,他数次在半睡半醒间迷蒙地睁开眼,看到门缝下隐隐透出的灯光,听见刻意放轻的键盘敲击声、衣物窸窣声、和杯子放落在茶几上的声音。

这让他觉得心里痒痒的,可同时又感到安稳。他翻了个身,在被窝里蜷起身子,在黑暗中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一个遥远的、遥远的身体记忆产生共鸣。那是他不曾拥有的记忆,因而如一个从未抵达之地般遥远。这记忆属于每一个被悉心守护的童年。在那个意识尚未清晰、一天到晚睡意沉沉的年纪里,屋子里的灯光与人声是最永恒安定的存在,它们带来的安全感会永远留在心里,成为这个孩子日后行走世界时的铠甲。

降谷零没有这样一副铠甲。他是在跌打碰撞中野蛮成长的,也不觉得有什么缺憾,甚至认为自己有能力保护更多的人。可是在这个夜晚,他缩在被窝里,被一种柔软的、如人性本能般古老的感觉沉沉地击中了。他想起那个男人冰绿色的眼睛,偶尔在他面前褪去冷漠变得温柔的模样。那是一个从未抵达之地。一旦知道了,就没法再不知道。

他将大半张脸埋进枕头里,闭上眼,喃喃道:“这下惨了……”

次日,天色未明时,生物钟就准时让他睁开了眼。他带着颓颓的倦意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没有捕捉到屋外有任何动静。他走出卧室,发现赤井已经离开了。备用的枕头和被子整齐地叠放在沙发一角,看不出是否被使用过,昨晚他留给对方的咖啡杯也已经被洗干净收好。不愧是FBI的王牌特工,屋子里没有留下一点他来过的痕迹。

不对,不能说完全没有痕迹。

走进厨房的时候,降谷愣住了。只见台面上摆着一份早餐,是他平时喜欢的食物。靠近后发现,它还是温热的。


——


这天下午,他和赤井就又见面了。对方显然已经取回了公寓钥匙,也换了衬衫,除了黑眼圈比平时重了一些外,不会让人回想起昨晚的插曲。只不过,这天的联合搜查会议上,大家头一次目睹了赤井秀一用右手写字的大型翻车现场。只见FBI王牌探员嘴里衔着笔帽,在白板上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日文,然后一脸坦然地对着那宛若出自小学生之手的字迹讲解作战方案,对自己造成的违和感浑然不觉。

会议结束后,茱蒂和卡迈尔就围了过去。茱蒂将他的左手拿起来查看。

“怎么回事?”她问。

“近距离冲突。”赤井轻描淡写地答道,然后低调地将手抽走了。接着他岔开话题,讲起纽约分部的近况,三个美国人便用英语谈笑风生了起来。

他们是真的很开心见到他。降谷想。当一个人看到自己喜欢的人时,会在第一时间眼睛睁大、眉毛上抬,如果是不喜欢的人,则会轻微眯起眼。可是赤井每次见到自己,心里是开心的吗?他用多年来越磨越锐利的警界精英的眼光得出结论:一点也不。

这就是他困扰的根源了。

两周前,赤井还没有回来的时候,工藤一家请他去家中小聚。餐后他主动提议为大家做甜点。他在厨房里调制黑咖啡混合朗姆酒的时候,工藤新一溜达了进来。没有开场白,没有过渡句,他直入主题:

“安室先生,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他好奇地偏了偏脑袋,“你其实很早就看出来我对小兰抱有不一般的感情了吧?”

降谷微微笑了,抬起头来看这个聪颖过人却依旧青涩的年轻人。对方还是小学生模样时,他就开始用“爱情的力量”来调侃他了。“是啊。因为真的很明显啊新一君。”

“额?”

他敲开两个鸡蛋,将蛋黄倒进马斯卡彭芝士里开始搅拌:“比如看着自己喜欢的人的时候,目光会停留得更久,在喜欢的人身边的时候,腿和脚会不由自主地向她倾靠,再比如当屋子里有不止一个人的时候,会对喜欢的人的情绪变化最敏感。”他眨眼,“你在兰小姐身旁时就是这样的。”

年轻人红了脸。

“肢体语言从不会说谎。”警校审讯课拿了九十六分、卧底当坏人的时间几乎跟当警/察的时间一样长的公/安精英一边做着提拉米苏一边说道:“无论表面上装作多么不在意,对一个人的喜欢是根本藏不住的。反之同样成立。就比如有个人对你说‘我喜欢你,可以跟我交往吗’,但是在你面前总是一副冰山脸,也从不刻意跟你亲近,那你肯定会觉得他是在胡说八道吧。”

“‘有个人’?”高中生侦探一针见血地抓住了重点。

“……”

“那,安室先生是怎么答复的?”

“当然是拒绝了!”

“也许这个人只是表面冷淡呢?”

“这样吗……”降谷不知不觉停下了搅拌的动作,皱眉思索起来。但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想法,将搅拌器往马斯卡彭里一戳,断言道:“但无论如何,肢体语言从不会说谎。”

“哈哈哈,”并不擅长处理感情问题的大侦探尴尬地笑了,内心涌起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很快想起来了,上次有这样的心情,是在这位公安豪迈宣布自己的恋人是这个国家的时候。他清了清嗓子:“安室哥哥,你有没有考虑过,自己当卧底的时间有点太久了?”

……

是这样吗?降谷整理着手中的文件。他不经意地抬头,视线越过茱蒂和卡迈尔,与赤井秀一相遇了。另外两个美国人注意到赤井忽然心不在焉,也跟着停下了谈话,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过来。降谷在众目睽睽之下收好了文件,在任何人试图跟他说话之前飞快地走出了会议室。

与此同时,一个计划开始在脑海中成型。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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